在教育规划上注重均衡、政府职能服务性强、教育部门管理者专业程度高、办学机制国际化,这是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副校长毛亚庆对深圳经济特区基础教育的几点印象,而对于深圳教育的未来发展,他则建议加强本土教育人才培养。
毛亚庆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党委书记、副校长
关于教育规划,毛亚庆认为深圳非常注重均衡,他印象中深圳基本每建一个社区都会配备学校,而且面对旺盛的学位需求,深圳也正在努力新建更多学校,适应城市快速发展。
管理机制方面,在毛亚庆看来,深圳政府从管理转向治理,更多是做好引导和服务,而非插手管理具体事务,在教育管理上亦是如此。他举例称,深圳一年一度的“年度教师”评选,就是广泛发动一线教师们参与评选,而非政府直接自上而下安排。 “深圳教育部门、学校管理者整体素质和专业化程度很高,是很多懂教育的人在管教育。”毛亚庆说,他曾到访过深圳很多区教育局和学校,发现许多局领导都是教育博士,很多学校的校长也拥有高学历。 毛亚庆指出,国际化是深圳教育一大亮点。作为粤港澳大湾区中心城市的深圳,更容易与国际接轨,吸收到国际化的教育理念,“无论是在基础教育还是高等教育,深圳国际合作办学的特点非常突出。”此外,他还提到,深圳拥有众多科技公司,能够更有条件在教育上实现技术赋能,更好地引导基础教育方式改革。 在肯定深圳基础教育发展的同时,毛亚庆也尖锐指出,深圳基础教育在全国的影响力,以及在中国基础教育领域的引领和示范,还有待进一步加强. 对此,毛亚庆建议深圳加强本土化教育人才培养,“教育很重要的一点是要静下心来扎扎实实去做,需要长期的积累,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的人才最好是本土生长出来的,光靠引进解决不了当前的短板问题。从源头上讲,深圳应该解决专业教育队伍可持续发展的问题。” 他指出,深圳需要尽快建设一所能培养本土教育人才的大学。有了专业高等院校作为基地提供知识支撑,才能为深圳教育人才的培养打下雄厚的基础。 毛亚庆建议深圳要进一步完善相关顶层设计,在教育人才培养上下功夫,从政策、制度、激励机制等各个方面进行整体强化,根据教师队伍、校长队伍和管理队伍的不同发展阶段、不同类别、不同层次给予支持,从而促进教师队伍专业性成长,让他们脱颖而出,有朝一日成为深圳教育的形象代表。
李政涛华东师范大学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所所长
“40年来,深圳基础教育走出了两条路,一条优质发展路和一条特色发展路。”在李政涛看来,深圳教育对全国有着显著影响。当下,他对深圳基础教育最大的期待,就是创新、创新、再创新。李政涛指出,深圳这座城市的基础教育规模达210万人,居四个一线城市之首,其中65%为非户箱生,在这样一个极其特殊或超常的基础之上,深圳成为了全国首批中小学教育质量综合评价改革实验区,义务教育质量监测结果居于全国前列,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与优质发展路并行的还有特色发展之路。”李政涛表示,深圳的艺术教育、创新教育,以及科教融合等,都独具特色,独树一帜的为中国基础教育创造了“大都市的样板”,提供了“深圳经验”。谈及深圳教育未来如何走,李政涛认为深圳育的未来之路,就是“先行示范之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深圳基础教育是其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把未来深圳教育放在全国坐标上,以先行示范作为核心目标,以新时代为背景,应该回答好三大核心问题。
首先是对标世界基础教育先进国家和世界大都市,明确深圳教育发展到什么水平才算达到先行示范。其次是正视深圳教育差距,如何解决深圳基础教育发展问题和如何推动深圳教育高质量发展,从而达到先行示范。与此同时,也应该回答好深圳基础教育先行示范的路径如何构建,如何发挥深圳优势、补足深圳短板,办出深圳特色这个问题。
“作为中国基础教育的先行示范,我对深圳基础教育最大的期待,就是创新、创新、再创新。”李政涛表示,首要的创新是探究“立德树人”的教育思想与理念创新,未来的深圳基础敬育不仅应该出经验、出技术,更应该先行出思想、出理论。其次,要有育人方式的创新,在解決了“育什么人”“为谁育人”等前提性问题的基础上,“如何育人”就成为了关键问题。再者,是教师教育的创新。近年来,深圳基础教育的教师队伍中,集聚了一大批双一流高校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如何把这些高素质、高起点、高潜能的人才,真正培养成为好教师,优秀教师,甚至卓越数师,成为优秀教师发展的先行示范,我也同样非常期待。”
卢晓中华南师范大学粤港澳大湾区教育发展高等研究院院长
华南师范大学粤港澳大湾区教育发展高等研究院院长、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卢晓中表示,纵观深圳40年的基础教育,一直紧紧围绕“公平(公平均衡)”和“质量(内涵发展)”两大目标,朝着现代化的方向迈进。在教育质量方面,卢晓中认为课程改革非常重要,因为其目的是培养新时代所需要的人才,最终落实到学生素养提升。他力赞深圳南山区的课程改革,“南山的课程改革做得比较早,后来成为全国的一面旗帜、典型。”未来深圳在教育领域如何先行示范?“‘先行示范’有两层含义,一是先行先做,二是做出来的东西,有示范意义。‘先行’不仅仅是指时间上的先行,更重要的是,它能有更高质量更加公平的教育。”在卢晓中看来,深圳教育发展后劲很足。卢晓中认为,内涵发展和公平均衡依旧是其要考虑的两大重点,“现在,深圳正在从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向着‘更加公平、更加有质量’的教育发展。卢晓中指出,当前我国面临许多“卡脖子”技术难题,而背后的症结要归于教育,原因是培养的拔尖创新人才依旧缺乏,“培养拔尖创新人才,很多人会以为这是北大、清华或者中科大等这类高水平大学的责任,貌似与基础教育关系不大,但是基础教育如果没有打好基础,怎么可能在大学里面瞬间冒出拔尖创新人才呢?”他强调,基础教育要为培养拔尖创新型人才奠定基础。具体而言,如何从课程设计、教学模式、人才培养模式等方面去下功夫,是值得深圳基础教育去探索的问题。此外,卢晓中还提出深圳基础教育需要关注的两大问题:一是在人工智能对教育产生全方位影响、带来思想观念变革的背景下,教育制度应该如何改变与适应当前的新形势;二是在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国际教育示范区的语境中,深圳建设先行示范区,应该如何体现它独特的优势、地位和作用,并融入到粤港澳大湾区教育一体化的发展进程中去。以及在融入的基础上,如何发挥先行示范的作用,带动甚至引领其他区域更好地一体化。
叶文梓深圳市教科院原院长、深圳大学教授
自1999年来到深圳,深圳市教科院原院长、深圳大学教授叶文梓见证和观察深圳基础教育变化已20余年。他表示,过去深圳教育经历了初创、追赶、摸索阶段后,未来可以在个性化教育和人才培养方面走出新路子,借力历史机遇和城市资源优势,实现“变道超车”、先行示范。
在他看来,40年来,深圳教育领域的改革不断,创新不停。深圳教育部门及不少学校在人才体制、教育教学方式、课程设计、组织管理等诸多方面进行创新探索和扎实实践,成为深圳教育创新样本,也为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贡献了“深圳经验”。2014年,深圳在国内率先提出进一步提升中小学生品德、身心、学习、创新、国际、审美、信息、生活八大素养;建设深圳“好课程”,支持学生个性化发展;大力推进学习方式改革,开展中小学生课题研究;建设新型学习空间、鼓励动手实践,打造创客实验室……“这一系列举措均指向创新型人才培养,这不仅在当时是领先的做法,部分举措现在来看仍是独一无二的。”叶文梓评价。“来了就是深圳人。”这句城市宣言,在外界看来是深圳的移民文化和包容性的代表。而在叶文梓看来,这反映了深圳教育的另一大特征——“人民性”。“深圳教育的几十年发展一直以人民为中心,深圳教育要办服务于这座城市发展、服务来深建设者和深圳人的教育。目前深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建设全面铺开。在叶文梓看来,这历史性的机遇于深圳教育而言意义重大、影响深远。“深圳教育不是要弯道超车,而是要变道超车。”叶文梓认为,深圳教育正经历一个整体转型阶段,教育发展应转换“轨道”:从工业化时代的标准化人才培养,转型为智能时代的个性化创新人才培养。他表示,面向未来的教育应更多样化、个性化,充分尊重个人的差异性,“要让教育适应个人而不是让个人适应教育。”深圳教育应该从何处“先行示范”?叶文梓认为,深圳可以从个性化教育和创新人才培养两方面着手。具体到个性化教育方面,可以从课程、教学方式、评价方式多样化、学制弹性化等方面进行改革。而在创新人才培养、发展科技创新教育方面,深圳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叶文梓表示,深圳率先进入5G时代,本地还有具有影响力的通信技术企业,要将这些优势转化为创新人才培养的优势,充分发挥5G技术对应用场景的支持作用。“批改作业,如借助通过智能化系统,可实现对学生的分层指导。”叶文梓举例说。未来的深圳学生需要怎样的教育?“未来社会需要的是‘扬长’教育,而不是‘补短’教育。”他表示,未来的教育目标应转变为“培养综合素养深厚、个性特长鲜明的人才”,在全面提升学生综合素养的基础上,鼓励学生在优势领域成长。另一方面,他期望看到深圳教育能够深化育人方式的改革,以培养创新人才为导向,重新构建课程、教学、评价、空间的教育生态体系。近些年,未来教育、智慧教育频频被深圳一些中小学提及,有的还将其作为办学特色、办学目标。叶文梓还希望,未来深圳把智慧教育摆在重要位置,突破传统意义上学校的形态和边界,“一座城市,可以看作是一所‘开放的大学校’,社会资源都可以动员运用起来,为创新型人才打造多样的实习基地、实践平台和成长舞台。”
禹明原南山区教育科学研究中心主任
原南山区教育科学研究中心主任禹明目睹了深圳教育从农村教育走向城市教育、再到现代化教育的历程,深刻感受到深圳教育的快速发展,“深圳教育取得的成绩是巨大的。你看深圳的学校现在越建越好,比30多年前好太多了。”在深圳近三十载,在禹明看来,深圳政府对于教育重视程度以及投入也越来越大。与此同时,深圳的教育质量也在不断攀升,“无论从高考成绩,还是平时的活动上看,学生的综合素养都在不断增强。”更令人欣喜的是,通过引入优秀大学生等多种途径,深圳教师队伍的质量正在发生质的飞跃。对于未来深圳教育发展,禹明认为,在学校管理层面,不同学校多种形态下,如何更好地实现扁平化管理、民主化管理,尤其在出现很多集团化学校以后,如何发挥管理作用并形成深圳经验,值得思考。他还认为,5G时代来临,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学校的课程建设、教学方式、课堂设计应如何做出改革,以适应未来,深圳也需要进行超前的探索,“5G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是无法想象的,但一定会影响我们的教学和管理。深圳是一个经济发展快速的城市,不断涌现先进技术,能否依据新形势,在教学方式上随时适应改革,是对教育者的考验,我们要做好预估和思想准备。”
“21世纪初,深圳基础教育在初中综合科学课程实验上领跑全国,虽因种种原因未能持续,但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对教育发展挑战空前的今天看来,其开拓创新的价值更加凸显。”罗星凯说,当下,国家赋予了深圳新的使命,深圳基础教育要示范就应该以十几年前的改革为参考,从最难啃的地方突破。说起对深圳基础教育40年发展的评价,罗星凯提到了他印象中最为深刻的两点。“首先,是人才。”罗星凯说深圳是经济特区,改革开放春风吹得最劲的区域,因此,得天独厚的优势让这里吸引了一大批优秀人才,这种优势让深圳不仅得以应对巨量增长的教育需求,而且在教育的发展上有了走在先行先试前列的优越条件。而另一令罗星凯印象深刻的点便是在2001年开始的全国基础教育课改中深圳的作为。“那时全国仅有五个国家级实验区进行初中阶段综合科学课程实验,深圳南山就是其中之一。”罗星凯回忆,深圳市从南山一个区开始,第三年推广到了全市,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育改革由小到大先行带动发展的模式。当时,在全国引起了广泛影响,让人看到了深圳不负特区之名的担当。特别是在全国其他实验区陆续退出实验后深圳一直坚持到了2011年,为特区锻造了全国最大一支有最长综合科学课程历练的师资队伍。“如今,我们看到活跃在教育创新一线的优秀校长和骨干教师,很多都是当年改革的积极分子。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到深圳在基础教育领域深化改革、先行示范的希望。”对于深圳已走过最艰难开始十年的实验没能坚持下来,罗星凯说,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根本的还在于评价改革的不配套、不完善。日前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以下简称《方案》),为评价导向教育回归育人本质而非分数至上,不仅指明了改革的方向,而且规划了具体的实施方略和路径。”罗星凯认为,深圳有条件也应该在导向正确教育质量观、政绩观的树立上起先行示范作用,与深圳特区经济地位相匹配。他说,办人民满意的教育,先要弄清什么是好的教育质量,“试想一下,高利害考试(如高考、中考)分数线居高不下的,有哪一个不是经济社会发展落后、教育资源短缺,特别是就业机会相对不足和单一的地区?经济特别发达的深圳,具备办好每一所学校、示范引领教育均衡发展的条件,政府应该旗帜鲜明地遏制不惜一切代价进行高利害考试分数‘军备竞赛’的教育乱象,为落实《方案》中‘坚决克服唯分数、唯升学、唯文凭、唯论文、唯帽子的顽瘴痼疾,提高教育治理能力和水平’的要求,率先蹚出一条通路。”“实际上,以高利害考试(如高考、中考)成绩评价和导向教育,其负面作用已经越来越凸显。对于深圳这样的特区,如果也误以为高考成绩理所当然地与人民群众的幸福指数正相关,教育质量观、政绩观扭曲就在所难免。”罗星凯表示,当前,国家已高度重视评价改革,期待深圳在这一方面率先突破,为全国基础教育发展做出特区应有的先行示范。